229、路途年番外(二)

事实上,老军医不是个多话的人,没有耐心解释,因为守城将士的伤亡根本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应付得过来的,所以才找了几位学徒,平日里帮她处理一些轻症。

  而她所谓的“带学徒”,不过也只是指着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伤兵,说了一句:“她这样的今晚会起烧。”

  当时,她的学徒们面面相觑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困惑,可又不敢多问,路途年看着她指着的那个伤兵,不知怎么的就记在了心中。

  昨日他看见那个最内侧的伤兵,一下就认出了她的面色是会半夜起烧的模样。

  这种感觉很微妙,路途年很难解释清楚,只好说是老军医提到过的。

  “听一遍就记住了?这可真是了不得。”傅容安也略有诧异,看向白若松,白若松立刻就拍着胸脯保证道,“校尉安心,我们小路可聪明了。”

  路途年一脸懵地看着二人,有些不知所措,白若松便摸着他的头顶,安慰道:“小路今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夫的。”

  翌日,那个头发斑白的老军医大步流星地过来伤兵的营帐里头,大声道:“哪个是路途年?”

  在众人或是惊异,或是疑惑的目光中,路途年惴惴不安地举起手来:“我,我是。”

  “怎么是个小子?”老军医蹙了蹙眉头,似是没有想到,但是很快又释然了,振臂一挥道,“放下手里的东西,跟我来!”

  路途年放下手中喂到一半的药碗,小步跟上了老军医,一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,伴随着一阵复杂的清苦药味,二人来到了一间院子。

  院子很开阔,横竖都要走十五六步才能到底,密密麻麻排列满了晒药的架子,架子共有三层,每一层上头都放了一个一人宽的笸箩。

  老军医伸手,两只手分别从两个笸箩里头抓了一把晒干的药草,伸到了路途年的面前,摊开手掌心展示。

  “这是党参。”她先掂了掂左手,又掂了掂右手道,“这是黄芪。”

  路途年粗粗一看,只看到两把近乎一样的药草,都是类似圆形的白色片状,中间有一圈较深的纹路,不过是一边深一些一边浅一些。

  “看清了吗?”

  路途年不确定地颔首。

  老军医双手一拍,将两把药材合成一把后,用帕子包好塞给路途年:“一炷香的时间,分开它们。”

  说罢,扭头就走。

  冬日的阳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,路途年站在四面漏风的院子里,一会就被吹得瑟瑟发抖。他看着手中托着的一把药材,咬了咬牙,蹲在地上开始分拣。

  一炷香以后,老军医回到院子,眯着眼仔细检查了一下被分开的两把药材,眉头一挑道:“我没说两者有什么区别,你就看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分辨出来?”

  路途年不自觉地紧张地绞着手指头,讷讷道:“就,看感觉吧……”

  老军医笑了一声:“路途年是吧,想跟着我学医吗?”

  路途年倏地抬起头来,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头发斑白的老妪,张了张嘴:“可,可是我是男子……”

  “男子学医,的确不多见。”老军医点了点头,随即语气一转道,“但也不是没有,我见过的天赋最卓然的一位大夫,也是个男子。”

  她低头看着路途年,笑道:“怎么样,愿意跟我学医吗?”

  直到傍晚,白若松来领人的时候,路途年都感觉一切都这样飘飘摇摇的不太真实,直到听到老军医小声说了一句:“你这个弟弟,是不是脑子有点呆啊?”才猛地回过神来,有些尴尬地看着二人。

  十多岁的少女面上还有一点未褪的婴儿肥,一双眼睛似最好的琉璃宝珠,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路途年。

  “快来。”她招了招手,“和师父说再见,然后我们回家了。”

  太阳已缓缓下沉至地平线的边缘,但余晖却如同熔金般炽热而灿烂,将天边染成了夹杂着淡淡的金色光泽的橘红色。

  一大一小二人手牵着手,缓缓走在融雪过后稍显泥泞的道路上。

  路途年抬起头来,可以看见天际分外柔和的霞云和偶尔略过的一两只晚归的雀鸟。此时的空气,虽然带着冬日的寒意,却也因这晚霞的照耀而似乎变得温暖了几分,连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惬意与宁静。

  “长姐。”路途年突然开口道,“我要当大夫啦。”

  小小的少女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轻笑:“我知道啦。”

  她顿了顿,又说:“校尉也知道了。”

  路途年感觉自己沾满雪水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,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。

  然而,这样的欣喜在回到院子以后,很快就消失殆尽了。

  “学医?”房间内,路翁眉头蹙成了一条线,不甚赞同道,“娘子不要开我的玩笑了,小路怎么能学医呢,他那个脑子蠢笨得很,连缝个密一些的针脚都费劲。”

  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天赋。”白若松尝试与他解释道,“小路的天赋只是不在绣工上头罢了,怎么能说他蠢笨呢?他的字帖就写得很好,四书五经看起来也很快,理解得也……”

  “娘子当真说笑。”路翁冷哼,“原先我就不同意院子里的小子们学什么四书五经,把墨汁沾得到处都是也就罢了,连绣工也不肯好好学。何况军营那种地方全是女人,治伤的时候免不了衣衫不整,教他人知道了,小路今后还怎么嫁人?”

  “医者仁心,在大夫眼睛里,是没有男女之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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