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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过来,问真正倚在榻上,季芷拣了一副药,叫人搬着炉子在徐问真屋里熬,能够安神定心。
她方才在含章宫里闹那样一大场,想要骗过人,自己要动两分真意,废足了力气,所以出来时的虚弱有一部分并非作假。
幸而最后得到的回报远超预料。
本朝女子爵位大体分为三等,公主、郡主、县主,皇帝之女为公主、东宫之女为郡主、宗亲王女为县主,一般来讲,除了公主外,较受看重的郡主经过请封才会分给汤沐邑。
如今宗室中,公主只有寥寥几位——前两位皇帝比较能杀,皇子夺储,牵连姊妹的不少;今上不太能生,又比较能死孩子,所以如今还健在的公主不多。
储君已亡,东宫空荡,郡主更不必提;为数最多的便是王府的县主们了,是京城命妇们中比较特殊的一部分,毕竟是周家宗女,官场的命妇们哪怕夫婿官居一品,不得不客客气气。
本朝封宗女外为县主的例子不多,大多有功女子都会直接封夫人、郡君等诰命。
今上今日出手就是一个县主,又拨给徐问真汤沐邑,虽然不多,但足以让这个县主的重量蹿升。
亲王妃等级待遇只是待遇上的好处,在身份上并无用处,实际来讲,她的真正身份只有两个,延春真人、徐缜之女。
在江州能喝住韩获,是因为他没大见识;在京里还算好用,众人客气,是因为徐家。
如今有了这个爵位和汤沐邑,才是真能用一辈子的,只要徐家不谋反,哪怕日后徐家没落,她的爵位仍旧有重量,可以庇护她。
今上写给她的封号是“永安”。
徐问真自幼学习为臣奉君之道,知道待君王要时刻恭敬守礼、不可轻浮得意——其中的深意是不能将皇帝给的好处太当回事,因为他给的好处,往往都是抬手便能给出,轻易就能收回的。
但同时,要学会真情实意地感激来自帝王的所有赏赐,唯有真心,最能打动人,帝王是人。
她从不认为自己能演得骗过驱牧天下、纵横人心的圣人,那就唯有真心了。
在此时,她要真情实意地谢恩,不妨,稍微信一信帝王之语。
徐缜在屏风边的椅子上落座,轻声道:“封县主,给汤沐邑,便是将旧日的篇章彻底翻过去的意思。圣人给你的封号是‘永安’,阿真,你告诉阿父,你还想嫁人吗?”
大夫人愣了一下,没想到父女二人怎么忽然提起这事,徐问真已经轻声答:“儿此生不愿冠以别家妇名。”
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她不愿意做别人家的息妇,当然,可以理解为,她不愿意嫁给周元承之外的人。
端看听的人怎么理解了。
徐缜果然会意,轻轻点头,知道在御前如何回话了,但又有一点迟疑,“枕寒孤寂,独自一人,日子不是那样好过的。”
“哪怕成婚,女儿如今这个年岁,多是嫁鳏夫,左右逃不过做继母,又有什么趣呢?”徐问真道:“难道阿父不容女儿在家不成?”
徐缜忙道:“岂有这话,你愿意,阿父养得起你一辈子。”
但他还有一些话,不大忍心,要说出来:“圣人忽然如此安排,只怕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,他不想你熬得太苦了……”
圣人的怜惜疼爱,有时是不容辜负的。
如今还好,再过些年,若皇后再度生事,今日之事再次发生——大夫人已经对徐缜说了问真在宫中是如何应对皇后的,只怕圣人会生起乱点鸳鸯谱之心,届时徐家再拒绝,便显得不识好歹了。
大夫人握紧了女儿的手,徐问真淡定地道:“那我就效仿一下宁国姑姑吧。”
“若不成婚,在家倒不错……啊?”徐缜话到嘴边,愣住了。
当朝宁国长公主,以何闻名?
纵情,风流,养面首。
“儿对男女情爱并无向往之意,无心于此,养一个人做戏,稍过两年再遣去便罢。圣人心中可宽慰了。”徐问真道。
只是中间的点需要拿捏得当,如何让局势发展对自己有利,是徐问真自幼学习的功课。
太过纵情,会很快消耗掉圣人的怜惜与一点愧疚;再成婚,做人家的息妇,她没那蜜罐子住够了要去吃苦的爱好;养个人相敬如宾、其实对周元承念念不忘几年,是渡过如今着局面最好的方法。
她对男人没有爱好,但对皇后今日的那番话很反感。
守妇道,什么算妇道?她欠了周元承的,要为周元承守一辈子?这世上谁欠谁的?都是自由身。
就在刚才,火光电时间,她心里冒出一个主意。
如果能顺利落实,大约就是把皇后气得七窍流血的程度吧。
长这么大,头一次被冤枉的徐大娘子露出乖巧和气的微笑。
徐缜怔怔道:“罢。”
徐问真提醒徐缜,“女儿今日受了好大的冤枉。”
徐缜虽然不明她的深意,但还是微微点头,知道在御前该如何说。
徐问真头还有些晕,倚着软枕,眉目微冷。
皇后当真认为她与季蘅有什么吗?不会,以皇后的自负,认为她儿子是天下第一等的好郎君,徐问真经历过周元承,就绝不会再看上旁人的。
她只是听了消息,气得要死,不想再辨真假,只想对徐问真发疯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