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0-80

吹开上面厚厚的灰尘,咔咔啦啦地露出一串串字符。

  “要好好对自己。”

  “要记得自己最重要,有的人可以不理会,有的责任,也可以不担。”

  “不论怎么样,我都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
  燕拂衣突然惊觉:他好像,真的是有家的。

  有人在等他。

  有人不在意他的出身,不在意他的污浊,也不在意他如今突然想要睡一觉。

  那个人会说:我很为你骄傲。

  他的掌心突然感觉到一阵很熟悉的刺痛。

  燕拂衣发现,他的意识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,他仍在无相宫,相钧的手紧张地环住他的身躯,而魔尊坐在对面。

  可那些都不重要,他垂下眼,发现自己掌心贴着胸口,那里深深藏着一块冰晶,冰晶在隐隐发热,从中传出很温柔很熟悉的、可以依靠的灵魂波动。

  浮誉师兄。

  那个名字突然跳回脑子里。

  在一次次轮回幻境之中,被漫长的岁月强制抹去,又在一次次处心积虑的偶然相见中被顽固地加强。

  有小鸟笨拙的叽啾、兵士粗糙掌心中握着的一块糖、聪颖早慧的学生、总沉默站在身后的副将……

  燕拂衣想起来了,想起来真的有人一直在他身后,一直在跟他说话,跟他站在一起。

  浮誉师兄。

  燕拂衣没忍住,竟然笑了一下。

  他想,我可真过分,怎么居然,居然能把师兄忘掉呢?

  师兄在叫他。

  师兄在一片开满芍药花的山谷里,守着一间小木屋,屋里生着柴火,等着他回家。

  很神奇的,那热度就好像真的从小小的冰晶里传到他身上,被冰雪封住的识海照到一点暖洋洋的太阳。

  燕拂衣想:我有家的。

  他想: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,就一会儿,回到家去,再好好睡。

  魔尊的眼神,在这时候落在燕拂衣身上。

  相钧一颤,本能地抬手,想用大袖将人护住。

  他此时最不希望的,就是魔尊关注到燕拂衣。

  他宁愿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突然暴怒,哪怕把他也丢去一起惩罚——反正魔尊不会杀了他。

  但不要是燕拂衣,燕拂衣经不起更多折磨了。

  最恐惧的未来,往往都会成真。

  魔尊像是拿定主意,缓缓坐直了身子。

  “你是我的孩子,”他说,“但不要再威胁我,我纵容你,不会是永远。”

  好像有人掐住相钧的脖子,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,抱着那个人伏在地上,像一个一无所有、滑稽可笑的乞丐。

  没有任何东西属于自己,最珍贵的珍宝,也只在别人一念间便可夺去。

  魔尊手指微抬。

  那竹柄的匕首便从相钧手中脱出,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幼小白鸟,被困在魔尊的指掌里。

  “你想要他,可以。”

  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,相钧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豁然抬头,就好像快要溺死的人突然被揪着后颈提出水面,既想要不顾一切地拼命喘气,又生怕是自己生出了幻觉,而屏住呼吸,连挣扎都不再敢挣扎。

  相阳秋道:“但我会收回你母亲的遗物,你是死是活,不要用她的东西。”

  相钧紧紧攥着拳,勉力应道:“是。”

  “这孩子,”魔尊眼角往半昏迷状态的燕拂衣一瞥,“再留一日,我明天将他给你。”

  相钧一怔,不祥的阴影突然间笼罩在他头上。

  “父尊……”相钧试图挣扎,“他、他的状态已经很差了……”

  “不要告诉我,”魔尊说,“你连一日都等不了。”

  随着那句话出现的,是哪怕在方才激烈的争吵之中,也没有被放出的强烈威压,相钧又感受到那种似乎要把骨头都碾碎的压力,他的嘴唇很微弱地蠕动了一下,终究是没敢再多求情。

  已经很好了,是始料未及的好结果。

  相钧努力告诉自己:不过是一日,在这之后,他就可以把燕拂衣护在自己的羽翼下,他会护着他,会治好他,到时候,燕拂衣想要什么,他都能给他。

  只是一日。

  这时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,只是一日,什么都不会改变的。

  相钧深深嗑下头去:“叩谢尊上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无相宫中很安静。

  相钧走了,便只剩下魔尊,和一个奄奄一息的守夜人。

  魔尊脸上那种被相钧激出的、几乎是狰狞的神色不见了,他坐在那,望着一动不动的燕拂衣,神情莫测。

  然后他说:“起来。”

上一页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