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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夜已经深了,但仍有一队队兵丁披坚执锐,巡逻在被围起来的长长的川谷入口,他们手中拿着火把,将那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。

  除此之外,还有很多散落的修士,或是高高飞在空中,或是警惕地盯着道路来处,一刻也不敢懈怠。

  在仙魔之战后第三年,由于延宕川过于混乱,时常有不明人口失踪,大夏的人皇与仙门达成共识,各派人手,严镇在这战场入口处。

  未经允许,不论凡人修士,一律不得擅入。

  可即使如此,也防不住前仆后继前来寻宝的人。

  盖因仙魔战场中的好东西实在让人眼红,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,在魔尊的无差别攻击下,不论是刚刚引气入体的小修士,还是化神、合体期的大长老,都有在一瞬间陨落的可能。

  而当时参战的人们又太疲于逃命,没人来得及带走故人遗物,一直到现在,埋葬在川中的法宝,依然不计其数。

  贪婪,永远是最强的催动力。

  人皇派来的守阵者,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大夏战神,几十年来唯一受封的异姓王,揽剑王虞长明。

  如今已经夜深,可这位荣宠正盛的王爷,并不在寝帐之中。

  虞长明牵一匹黑马,漫无目的地走在山坡上。

  五十年过去,他的外貌没有任何变化,看上去仍然是英俊神武的青年人,实力更是已经结成金丹,在战场上百战百胜,帮助王朝一统天下。

  要说有什么遗憾,大概就是与曾经肝胆相照的好友,渐行渐远。

  虞长明过去一直不明白,封锈涯为何突然间对他冷淡起来,好像……好像是从那次在墨襄守城,小封莫名陷入昏迷开始。

  那次醒来之后,小封一反常态,急慌慌地要去找他一直看不顺眼的燕侠士,连自己的伤都全不在意。

  对于自己在那一天的选择,虞长明自问无愧,可在好友的追问下,又实在难以启齿。

  他心里终究还是明白,自己的选择,逃不开懦弱和耻辱。

  但那时的虞长明逃避接受这个,封锈涯着急上火,他最后不得不说出实情,还本能地为自己的行为,找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
  他其实是心慌的,尤其是看见小封,那双向来对他充满热情和崇敬的眼睛,突然间冷了下来。

  封锈涯问:“你知不知道,你做了什么?”

  他还问:“你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吗?”

  那两句问话,像一把剑刺痛了虞长明。

  年少时的经历,他只与小封分享过,关于在雪仪川救他一名的那白月光一般的剑客,关于被那人救下之后,他执意为自己改的名。

  封锈涯明明知道,那是他心中最不能触碰的禁地。如今,却用那来攻击他!

  虞长明很没道理地就勃然大怒,甚至与小封大吵一架,说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,根本不明白迫于无奈,不明白权衡取舍。

  就算他处在自己的位置上,也绝不可能做得更好。

  然后他们就不欢而散,从此分道扬镳。

  小封临走时,连一封信都没给曾经的至交好友留下,他只是对不舍地挽留自己的老管家说了一句话。

  他说:“虞侯会后悔的,你看着他,别让他做傻事。”

  最开始,虞长明觉得很不服气。

  他不明白他们那么多年的友谊,曾经那么志趣相投,他自问也是真心相交……怎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燕拂衣,就让一切都改变了。

  一个月过去的时候,虞长明开始反思。

  他在想,小封那么生气,或许他的行为真的有失稳妥。

  现在想想,确实很对不起燕拂衣,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,在墨襄,他是真的竭尽全力,帮忙守住了那一城百姓。

  或许他做的事,也称得上一句恩将仇报。

  两个月过去的时候,虞长明开始想,是不是该跟小封道个歉。

  他当时不该那样说,小封是最赤子之心、堂堂正正的剑修,即使他处在自己的位置,其实也一定会有不同的选择。

  是他从小浸淫权术,思量太多,那一天,实在做得很不光彩。

  三个月过去的时候,虞长明开始有点发慌。

  他发现小封不是在跟他闹孩子脾气,他送出的信都石沉大海,就连与小封同门的关山行,都没法给他传一句口信。

  小封为什么这样?

  他已经反省了,已经道歉了,说来是很对不起燕拂衣,可燕拂衣终究只是一个外人,真能抵得上他们那么多年的情谊吗?

  半年之后,虞长明代表大夏赶赴仙魔战场,他们并没资格到核心之处战斗,可即使只是守卫外围,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那尽盖苍穹的肃杀天幕。

  他们都听说,守夜人被魔尊带走了。

  虞长明在那时还以为他终于明白,自己曾犯多大的错误。

  或许他若努力找找,还能找到借口,比如他是逼不得已,比如他做的事也不算太过分——毕竟燕拂衣很快就从邹惑那里逃走了,比如,与随之揭露出来的、守夜人遭受的那些事情相比,他和那些真正的人渣比起来,哪里算得上十恶不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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